Zeee 文 5931 kHz 2,090 字

以下故事内容纯属虚构。如有雷同,实属巧合。

All characters appearing in this work are fictitious. Any resemblance to real persons, living or dead, is purely coincidental.

早晨在屋后树林里陪葫芦玩抛接球时,我发现了一只死去的松鼠。

松鼠后腿有几处被猛禽抓伤的痕迹,裂口上的血依然殷红,似乎是刚不久前留下的。“看来是在逃亡中耗尽了力气,加上出血过多,所以最后在这倒下了。”我推测。

在偏僻的乡下见到动物尸体并不稀罕。哪怕不是被捕食者所伤,因反应不及而命丧车轮的小动物也不在少数。但现在已是11月下旬、本该是松鼠们躲在温暖的树洞里安稳过冬的时节,为何眼前的小家伙偏偏会选择在此时到地面游荡呢?

正困惑着,从不远处传来的葫芦的叫唤声打断了我的思绪。看样子,那只棕毛牧羊犬又找到了什么。

在被扒拉开的湿润的落叶与砂土中央,一小窝储藏品暴露在了熹微的阳光下。洞穴里头除了松子一类的果实外,还混杂着显然不属于这片树林的作物——炒熟的瓜子、几段发霉的玉米、还有美国野外几乎绝迹了的板栗。

“是顺着刚刚松鼠身上的气味找到的吗?”我不住惊叹。虽然和这只边牧相处已有些时日,但它常常还是会从身上翻出令我讶异的本事来。葫芦像是在回应般,抬起头朝我短吠了两声。

慢着,这东西怎么有点眼熟?

静下心才发觉,在美国乡村的树林里发现瓜子和板栗这件事是多么奇怪——前者是亚洲的流行零食,后者是中国出口的坚果。

莫非……

 

记得秋天的时候,附近的亚洲超市因为疫情肆虐而关门了。由于尚在营业的美国超市不售卖新鲜的红葱头,我便将家中余下的葱头种在了房子后面的空地上,盘算着靠如此“自给自足”让我以后依旧能吃上有红葱头的料理。然而后来的一天,当我再次去查看葱头的长势时,却只看见了满地的狼藉:某种动物将地里的葱逐一翻了出来,还咬坏了其中两株的头茎。但似乎是“凶手”不习惯葱头的浓烈气味,只是稍作破坏便逃离了“犯罪现场”。眼前的景象令我又可气又可笑。我边弯下腰收拾起残局,一边去想究竟是怎样的贪吃鬼会忍不住啃食像红葱头这样的“气味炸弹”。不知是好奇心作祟还是因为疫情期间无聊,我转身把没吃完的瓜子带到这来、撒在从屋里也能看到位置,耐心守着那名“重返犯罪现场的凶手”。

不过终究是疏忽了。等第二天醒来,我的瓜子早已被搜刮一空——看来对方并不情愿与我共享作息。我不甘心,立马开了包珍藏的天津板栗,又翻出家中的纸箱,将箱子用枝条支起,把几颗板栗放在半面悬空的纸箱底下作为诱饵。

“这下总能成了吧?”我悻悻地想。

谁知,隔天我依旧扑了个空。从结果上看,我用木棍和纸箱制作的简易捕捉装置是生效了,但不料对方还能靠着啃咬纸箱脆弱的接缝来突围。一来一回中,我仅存的箱子被破坏了、最爱的板栗也损失惨重,然而却连罪魁祸首的影子都没见着。真可谓“赔了夫人又折兵”。

看来,只能就此作罢了。

后来好友因为有事要离开小镇一段时间,故将自己的爱犬暂托由我来照料。再次与动物共处,让我又回想起之前那段特殊的经历来。因为最近传染病猖獗,以至于见着熟人,也老觉得对方隔老远的便已在躲避。也因此,本来就独居的我就更显得“遗世孤立”了。在这样的情形下,却有一只动物闯入了我的生活,对我的行动和期待有了答复。哪怕最终对方不过只是在门口的泥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也好,都让我感觉是在这人人自危的时代里,世界悄悄通过这个小小的使者回应着我的存在、感觉自己依旧以某种方式与这个世界紧紧相连——想到这,我的心头便会泛起一丝别样的温暖。

 

如今,我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第一次与它相见,心中不免有些悲哀。

今年小镇的冬天来得比往常晚了许多。直到昨天夜晚,天空才幽幽飘起雪花。可能是反常的气候让它错估了冬眠的时间。它早早从树洞里醒来,因为过早消耗了窝里的食物而跑到地面上搜寻它的备用贮藏,途中却又不幸遇上了天敌。更不巧的是,昨夜的积雪让它迷失了贮藏点的位置,最终因体力不支死在了这寂寥的场地上。

我长长叹了一口气,招呼葫芦将松鼠的尸体衔来。松鼠的脊背和尾巴蜷缩,袖珍的眼睑紧紧地闭拢着,耳朵尖连同上面灰色的毛发在空气中轻微地颤动。若不是知道它的身体早被冻僵、或是看见它腿上骇人的伤口,肯定会让人以为这不过是只正在熟睡的松鼠而已。葫芦懂事地把蜷曲的松鼠与它那些丰厚的战利品放在一块,最后,我们合力将其掩盖于泥土与落叶堆的底下。

刚忙活完,便听到树林中残留着叶片的枝条们发出窸窣的声响——是北风起了。眨眼之间,鹅毛大的湖雪从天边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。我将葫芦的玩具收好,又顺道把葫芦的身子打理干净,便牵着他往屋子的方向走去。

“今年的冬天我们也要加油呀。”我轻声对葫芦说。葫芦晃动着白棕相间的尾巴,又短促地朝我叫唤了一声。

快要到家的时候,我不由得回头,又用目光搜寻着刚刚我们呆过的那个小小的土堆。可惜在这个位置看,也只望得见远方伶仃的几株光溜溜的树干,大地上其余的一切都在漫天的飘雪中变得不分明了。

还记得入住之初,我曾问房东为何屋后这片土地的树木分布得如此无序,其中竟还混杂了不同的品种,就像是一个散漫的育林员醉酒之后的作品。房东告诉我,这片树林已经疏于打理很久了,据说在以前,这里还是片能打高尔夫球的草地。现在这里生长的植物基本是草地荒弃后,附近动物活动的结果:其中有的种子可能来自迁徙的鸟儿的粪便;而有的,则可能是粗心的野兔或是松鼠在前一年里藏下的果实,最后因为遗忘了而在这生根发芽。

不知为何,那只松鼠最后宁静的面容仍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。我仍会不禁去想,洞穴里那些满满当当的果子的由来;会去想,它在秋天是冒着怎样的危险(包括从我的捕捉装置底下)将食物逐一带到巢穴之中、并用泥土和树叶精心将洞口掩饰起来;还会去想,在最后,它是带着对来年怎样的期盼安然进入了梦乡——

不用去担忧时间还会因疫情而再停滞多久,也毋需因为这个时代变得脆弱的“承诺”与“未来”患得患失。只用相信,在梦醒时分,外面的世界定然寒冬已逝,草木葱茏。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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